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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座文稿 | 【加密艺术与元宇宙】NO.10:元宇宙与外-主体的形而上学
《加密艺术与元宇宙》系列讲座第十期,我们邀请到南京大学哲学系教授蓝江作为主讲嘉宾,以“元宇宙与外-主体的形而上学 ”为题做主题分享,并邀请了广州美术学院数字媒体艺术专业教授谭亮,南京大学社会学院教授郑作彧作为讨论嘉宾,独立纪录片导演、艺术家、当代艺术摄影批评人袁园担任主持与三位嘉宾展开对话与讨论。
本文为讲座文稿,扫描下图二维码观看视频回放。
@蓝江:
我今天讲座的题目是“元宇宙与外主体的形而上学”,这是我最近一段时间思考的一个新问题,可能争议比较大,有不合理的地方,大家可以讨论。
当亚·当斯密和大卫·李嘉图(David Ricardo)去谈独立个体的时候,他认为在原始社会中可以存在独立打猎的猎人,也存在独立捕鱼的渔夫。马克思认为是不可能的,尤其批判笛福(Daniel Defoe)的“鲁宾逊的幻想”。他说:在不同社会历史条件下,不可能有人的存在方式是不一样的。政治经济学的假象或者是笛福的“鲁宾逊的假象”只是在市民社会发展到一定条件下的个体的假象。
1. 外主体(extra-subject)和内主体(intra-subject)。
Extra表示由内向外,主体通过某种媒介,不以统一的方式向外流溢,叫extra-subject。 我把以前由启蒙时代建立起来的主体形态叫做intra-subject(内主体)。
2. 物体间性(interobjectivity)——主体间性(intersubjectivity)
吉奥乔·阿甘本(Giorgio Agamben,1942 — )
“暗箱内化了观察者之于外部世界的位置,而不像透视法,只是二度空间的再现。因此暗箱等同于一种广义的主体效果。”
与主体位置的定义有关,不像透视法,透视法只是二度空间,画家通过某种方式再现出来一种虚幻的空间。
作为装置的主体
霍布斯在《论光学》(Tractatus opticus)中讲了一个例子,他看过一个光学装置。
很有意思的是,有人把右边利维坦的图向下做了一个延伸。按照正常人体延伸,利维坦的腿没有站在大地上,离大地有点儿距离,这或许代表利维坦也是人为的幻象,当我们说它是幻象的时候,一定是被某种主体装置生产出来的。
“知识进入理解的通路,实在只有内外两种感觉。就我们所能发现的,只有这些感觉能成为暗室中的窗子,把光明透进来。因为我想,人的理解正同暗室差不多,与光明完全绝缘,只有小孔能从外面把外界事物的可见的肖像或观念传达进来。”
“自我控制着活动的方法——就是说,控制着外部世界的兴奋发射,自我是管理着它自己所有形成过程的心理力量,在夜间入睡,虽然它及时在入睡的时候也对梦想进行稽查。”
眼睛下面看不到的花瓶和花是分开的,分属两个不同的空间。通过独特的凹面镜和中间镜子的反射(reflect),眼睛看到的是图片右边的样子,得到的是花和花瓶的统一性。花和花瓶分开的真正的状态(镜子左侧)是看不到的,它是真实的,但是我们得到的是镜像。我们看到的是真实吗?统一性是真实吗?不是的,是一个镜像。
莫里斯·梅洛-庞蒂(Maurice Merleau-Ponty)
在一亿年的时间段内,我们不能保证这个星星还存在。此时此刻,虽然看得见那个星星,表面上我和星星共在,但我不是在实在界层面上与星星共在。
元宇宙中的主体逃逸
德勒兹与加塔利
福柯
福柯说的这句话非常好,不是要去守规矩或者是按照一个理性的方式行事,而是尽可能谈到主体的可能性,这种可能性不是条理化,而是分裂的、逃逸的,不断地在外面流溢出来的。我们原来的主体可能是一个整齐的球形或者是正方体,现在更多像罗夏墨迹测验一样,是一个散射的状态,虽然仍然有中心,但是流溢了无法用一个定性的character(性格)来描绘它。
谢谢蓝江老师的精彩分享,接下来我们要挑战你。我非常认可你最开始讲的,主体从词源学上讲就是个位置。Metaverse(元宇宙)的Meta在词源上也是一个位置,亚里士多德的著作Metaphysics(《形而上学》直译为“物理学之后”)中,Meta的意思是“之后”,是一个介词。Meta本身是一个空间的位置概念,转化成时间,然后再变成抽象的概念。
案例1:时间位置上的案例
谢谢主持人,谢谢蓝江老师邀请我来这边跟大家聊聊天。
蓝老师说“外主体”在以前可能是一种“化身”,例如1997年麻省理工学院的社会学家雪莉·特克尔(Sherry Turkle)有一本书中文翻译成《虚拟化身》(Life on The Screen: Identity in the Age of the Internet)。
雪莉·特克尔(Sherry Turkle)
照理来说,要去讨论虚拟世界的我是什么样的我之前,应该先要看虚拟世界是什么样的才对。或者另外一种说法,应该看的不是主体如何之于虚拟世界当中,而是应该看客体如何进入到虚拟世界之中,因为它优先于里面的主体。
谢谢郑老师,我也不认同郑老师说的要看外客体,当然他是社会学家的视角,是去看到底现在发生了什么。
谢谢袁园老师。我对今天的主题非常感兴趣,虽然我不是哲学专业出身,但是我的博士研究课题对现象学、具身认知理论做了一定的研究。所以,我想从这些角度谈一下蓝教授提出的“外主体”。
以上是我对蓝教授提出的梅洛庞蒂关于身体感知在元宇宙世界中是否受到挑战的回应,可能我是一个具身派。
谢谢谭老师,您也把问题再抛回给了蓝老师。我想接着梅洛庞蒂的问题继续问蓝老师:对于您说的外主体,我理解的是,还是在梅洛庞蒂意义上基于肉身的具身感知的主体外溢出去的,跟具身主体的关系始终是在的。外主体是没有感知的,感知还是梅洛庞蒂意义上的肉身感知吗?这是一个问题。
@蓝江:
袁园老师、作彧老师、谭老师都问了很多问题,我从最后一个问题开始切入。这个问题涉及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什么是主体?或者“我”的概念。比如这个行为或感知是我的感知,哪些行为不是我的感知?这就关联到列维纳斯谈到的“我”和“他者”之间区分的问题。
更早的密闭空间的游戏《红色房间》《白色房间》,经验是一样的,在现实中不可能有这样的具身经验,但是通过自己不断地演绎可以建构起外主体经验。这种外主体经验是通过大脑不断地琢磨建立的,跟原本的主体是有一定关联的,但是不具有理论上的连贯性,一定不是一个外延性(extension)的主体。所以,外主体我用的是extra-subject。
《陆扬数字转生-技术展示》片段,2020,录像,11'02" 视频来源:DOKU 2020
几位老师讲的时候,我想到一个艺术家陆扬,她做的数字人非常精彩,头是他自己的头,但是把各种各样的舞蹈动作做到复合人上,除了那张脸是她的,很多东西已经被重新整合了。这就是这种叠加的方式,类似怪异叠加的方式形成的extra-subject。所以不能叫做“唯一”,但是形成了一个集合,或者是德勒兹的概念assemblage(聚合体),不是有逻辑性的东西。
其实我还没有问完,刚刚卡了,我先问完。
我认为主体最重要的要素是独一无二性,但是主体元宇宙世界中不见了,这是我的一个基本论点。
那就是两个比较大的问题。
我认可的确存在一个外在于主体的社会实在的存在,或者实在世界的存在。
倪匡写的很虚无缥渺,但金庸又圆回来了,这其实就是类似于外主体,但是没有排除主体,仍然是有主体的,虽然是几个主体的合并。甚至可以是主体的分身,假如我有若干账号,这个账号扮女的,那个账号是大侠,那个账号是暴力男,完全是有可能的。但是,在做行为的时候,永远是经过我的判断和行为方式,或者是经过我的感觉,永远是与主体有一个联系,不能说叫操纵,但仍然有一些联系在里头。
我完全不同意。
没关系,您接下来可以再回应。这里面带出几个问题,你还是在捍卫你的外主体有一个底座,捍卫梅洛庞蒂说的肉身上的主体。
我再给用一些案例挑战你的观点。
联盟把所有运动员的数据卖给了游戏公司,游戏公司就用现实中人的数据做成这个游戏,这个游戏中的篮球运动员跟现实中的人没有关系,但是它又在不断地在生成、创造收益。
正如刚才郑老师说的,去中心化的网络决定了这个形象。如果您坚持捍卫外主体跟具身主体之间一定存在联系,甚至是依赖于具身主体,那具身主体死了怎么办?外主体是不是也就消亡了?如果是捍卫这种联系,就好像人类在不同时代有不同的体验一样,一直有新的体验出来,反正都是肉身经验的体验在不断地扩充,那这个意义上的外主体可能无法解释刚才讲到的或者未来不断衍生出来的虚拟世界中的主体体验。
我把问题抛出来,先请郑老师回应。顺便再补充一个问题给郑老师,因为郑老师有著作专门写社会的时间,时间是在社会当中被建构的,讨论在虚拟世界中如何改变人的时间体验,时间的压缩、异步的时间体验。我也抛出两个都跟时间有关的案例,请您一并回答。
谢谢,袁园老师最后的例子非常有趣,我这两天也正好体验到,因为这两天是中国社会学会的年会,我有参会。每个报告人只有12分钟,我看别人报告的时候都觉得这样讲一定会超时,他讲得这么久干吗呢?我自己讲的时候一定一下就讲完。结果,我讲的超时更久,人身在其中和旁观去看,那个时间的体验的确是完全不一样的。这牵涉到有没有融入的一个关系,自己是不是与其他周遭的环境共在,这种共在的步调的确会影响到主体的时间感。
而蓝老师恰恰要说梅洛庞蒂的这种说法不完全成立,不是说只有肉身存在,主体才可以存在。
什么叫主体?主体不是说有一个意志、有意识。对我来说,主体之所以值得讨论、之所以重要,作为一个人之所以很值得尊重的地方是,虽然我们所在的世界先于我而存在,但当我进入以后,只要我还没有死掉,就在这个世界占据了一个独一无二的空间。这个独一无二的空间会随着年龄的增长、时间的流逝而有独一无二的体验,在这个过程中有独一无二的情感。
这种独一无二性造就了这个主体之所以伟大的地方,因为他有他的经历、情感,或者是本雅明的说法:主体最伟大在于他独一无二的灵晕。这个灵晕可以和所有其他的东西产生差异,跟其他所有的东西产生一种距离,但是它却包含着人世间当中最独一无二的情感。
我先对作彧的问题做一个回应,再来回应袁园老师的问题。
郑老师是社会学家,谭老师是研究代码的新媒体艺术家。我们刚才谈了很多游戏,蓝老师的论点是建立在是我这个人在玩这个游戏的基础上的。
蓝老师,我挑战你一下。社会学家Thomas S. Henricks举了一个例子:猫和老鼠的游戏。猫逮着老鼠不吃,抓住了玩会,再放走,再抓住。社会学家说:因为猫不希望跟一个瘫痪的、死的老鼠玩儿,既让老鼠还能跑,还能被猫逮回来,猫不是为了吃老鼠,而是要跟老鼠玩游戏。所以不断地调节游戏的难度,使得游戏可以继续。
袁园老师举的猫和老鼠的例子非常有趣。我可能没有反应过来跟今天的主题“外主体”的直接关系。
我同意袁园老师的说法,在现在这样一个元宇宙的世界当中,更多的是老鼠而不是猫。例如蓝江老师提到的《艾尔登法环》,它的制作人是宫崎英高,电玩设计风格是魂系风格,非常的难玩,感觉我们是被电玩玩儿的,不是我们在玩电玩。袁园老师的这个形容非常贴切。
如果外主体没有跟某一个本主体有对应关系,又何来可以有行为性的位置存在呢?这是我比较不能接受的地方。
几位老师说得都很好。我非常赞同谭亮老师说的话,我们今天谈外主体、物体间性,不是要给出一个答案,开始的时候就强调了,而是给出一个可以去思考元宇宙的思路,在不断地辩论当中调整思路的角度,因为我们不是直接套用康德的主体,套用梅洛-庞蒂的主体,肯定是不行的,不适合于元宇宙中间的思考。
这就是袁园老师说的猫。
两个老鼠在打架,人工智能是猫。
这种现象是存在的,我们如何思考机器学习玩家主体的存在?能不能把他作为主体?这是开放性的问题!
尽管今天有很多争论,但我特别佩服蓝江老师挑战“主体”的概念,我也认为现阶段重要的不是谈技术,技术是不断演进的,有自己的发展趋势,有很多因素在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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